一直以來她都不喜歡手機鈴聲,因為那些定時的或不定時的、
意料中的意料外的響起、或令人失望的不響起,通通會驅策她的靈魂,
而我認識她這麼久,我知道她痛恨自己的情緒受制於人。

上天就是這麼奇妙,
讓她有對連遙遠的震動聲都聽的一清二楚的耳朵卻同時也給了她這般計較。

有時她神清氣爽的赴約,但見到她以前我可是氣急敗壞的痛罵她手機總是不接;
有時候她神色黯淡,我總是可以看見她不時拿出手機焦慮的翻看著,從大老遠。

有一次和她見面,顯而易見的她心情非常不好,
直接問她她不說,旁敲側擊總是換來一個淺淺的微笑,
最後我無計可施了,和她一前一後的走在河堤。

那是一個很清涼的夜晚,十月半,
她穿著一件鬆鬆的、剪裁很合身的素色麻質連身裙,
在月光的映照之下看上去有點藍色閃耀,但我知道是純白的;
外面是一件長長的背心,卡其色,毫無任何裝飾,她的裝扮和她給人的感覺一樣,
是這樣的簡單、素雅、俐落、清新。

她左手拿著喝完的鋁罐,一面搖搖晃晃的走在高起來的台階上,
一面配合某個無聲的節奏、敲打著河堤邊的欄杆,
她的人左右擺動、綁的鬆鬆的馬尾也隨著這樣的韻律甩晃,
沒綁到、垂落下來的髮絲有些在微風中飄逸,有些貼在她纖細的後頸,
我瞇起眼睛欣賞這樣的景致,旁邊還有國高中生打球嬉鬧的聲音,
然後和每次與她見面時一樣,開始幻想我走上前去,並且緊緊的擁抱她。

記得她有一次喝醉的時候問我,小維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愛如此美妙?
珍惜?心靈伴侶難尋?一種莫名的契合?萬中選一的默契?互相擁抱的體溫?
還是想要親吻對方的衝動和熱情?我回答了幾乎所有我想到的答案,
一貫換來的是她微醺、緩慢的搖頭。

通通不對不對,她說,是傷害跟背叛。

這個回答嚇到我了,我知道她偏激,不過從未想過她竟然如此憤世嫉俗。
她繼續說著一些我時常聽見的理論,比方說人在失去之前都不懂知足、
被背叛了才知道原本對方對自己的尊重與珍惜,
或是一旦有一方改變心意,另一方才知道以往那種相處的可貴云云,
然後她說,人很賤的,小維,我知道你怎麼看我,有時候我也那樣看你。

我又嚇到了,如果剛剛那種驚訝是被小女孩親吻的程度,
那麼這次的驚嚇像是被拳王泰森直接打到正臉。

就在我回憶過去胡思亂想的當口她突然回過頭看著我,
微弱的街燈打量她額頭、鼻梁、下巴,
光與影是如此諧和並且流暢,
在跟外側輪廓對比之下,她左邊臉頰帶點陰影、雙唇微微翹起,
我像是做壞事被抓到的小孩一樣,突然緊張起來,習慣性的一陣心悸。

我實在很想跳進水裡。 她說著話,你的表情實在很怪異,我看看。

我緊張了起來,走近我,她的氣味越來越濃烈,
她的眼睫唇線在燈光和月光下越來越明顯,
我做了一見讓我未來五年都不斷懊悔的事,恐怕連衝上去用力親吻她,我都不會這麼後悔。

我後退了一步,
然後她猛地抬頭看著我。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種受傷的表情。

她需要被呵護、捧在手心,我明明知道的;
她很容易受驚嚇,我明明知道的;她很纖細,我明明知道的,
她很容易受傷害然後決定和傷害她的人劃清界限,只為保護自己,
我明明知道的,但是在她消失的三個月裡,我還是免不了為了她的疏遠而難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