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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要對你說一些話,但我內心期望你一輩子也不會聽到。」

沫沫寫完這行字,戲劇性的把牛皮紙往後翻了一頁,一直以來我都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論去哪都要帶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彷彿一種儀式,將它收進包包裡就能做一個宣告,宣告她是有在紀錄自己的人生,或是有努力在體驗著;但過了很久很久以後,
(因為太久無從回憶詳細的時間,說出一個幾年很矯情,好像在昭告天下自己記憶力超群)我才知道那是她一直在看的精神科醫師給的建議,將所有當下的心情記錄起來,在接近崩潰的時候,然後克制住從十八樓往下跳的慾望,在三天以後回頭看幾乎逼瘋自己的那件事,
慢慢發現其實事情沒有這麼糟,到後來能對三天前的日記以及痛苦一笑置之,也就漸漸的能對當場的衝擊學著比較抽離,不會把自己永恆的放置在悲劇裡。

這樣看起來,好像沫沫整個人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傷,不過看到她本人的時候,完全不會跟憂鬱這兩個字聯想在一起,沫沫笑起來標準的露出六顆牙齒,酒窩牙齦嘴唇笑紋一切都恰如其份的
只能顯示出陽光、天真、歡樂、幸福等等正面的形容詞,像是打了柔焦一樣黑黑濃濃但是卻炯炯有神的眼睛笑起來會微彎,圓潤的臉龐,纖細的項頸,大波浪微捲、天生帶點栗子色的長髮,像小丘一樣隆起的鼻梁、細細小小的鼻子和淺到幾乎看不出凹痕的人中,連接著豐腴柔嫩的雙唇,她的臉蛋,就是透露出一種正面的觀感,和黑髮及腰纖細古感高挑細瘦的妹妹漢漢比,
沫沫看起來甚至更樂天十倍,認識她們之後我才算真的懂得不要以貌取人,沫沫內心藏著強大的不快樂,悲觀的深淵幾乎可以吞噬身邊所有的人,只要她收起營業用的陽光笑臉,不快樂因子就會用光速飛躍到方圓十尺內所有人身上。

只有漢漢能救她,但是也只是短暫的,抑制性的,我知道沫沫在等,等一個勇者破除重重難關到她身邊,然後溫柔的將她從那無底深淵拉上來。

沫沫說起話來,嗓音既不高也不低、不尖不細、不沈不慍,就像一壺涼茶,微失溫度不若剛沖好時香醇、但同時也不燙口,落進杯子裡的時候,會發現沿著杯緣會有一圈細緻的泡沫,
而淺嚐之後會感覺到,茶香滿溢的清淡滋味當中隱含著微不可察的苦澀,這種衝突感表彰在她整個人的身上,以及夾雜在沈穩談話中間、偶爾出現的每一串鈴鐺也似,鐺啷啷啷啷的笑聲之中,
許多人在與她熟識之後,會訝異被沫沫用天真純淨的臉蛋、以及無邪善良態度給層層包裹住的故事性,她在微笑聽人說話時看起來那樣的誠懇、應對得宜的時候顯得多麼老練,而談話到了一個階段之後的沈默與節奏,又掌控的如此恰到好處,
不過在每一次熱絡交談當中的停頓,都會看見她那張洋娃娃般的臉蛋低垂,像是被無法更動的過往命運、難以控制預料的未來以及一切一切已消逝或是尚未離開卻逼的自己不得不裝作雲淡風輕的痛苦給打磨的益發深刻,
原先笑起來增添魅態的嘴角紋路放鬆卻透露出憂鬱,而愉快時會看見它微彎的眼角,在沫沫低下眼簾思索的時候,看起來竟然如此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