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和他認識了一年,小弟弟終於也從十九歲變成二十歲了,
這一年來我們的關係其實不太有進展,年齡差這麼多,其實也很難有進展,
我很瞭解我自己的性格,我追求的不是愛,而是一道光,一個救贖,
讓我有繼續延續生命的力量。

其實我並不喜歡無病呻吟、自尊心也不允許我很公開的談論自己的秘密,
所能提及的就是我內心非常需要一個避風港,可惜有血緣的人無法給我,
我只好對外尋求,不過好幾千個日子以來,我所期待的卻總以失敗告終。

體驗過太多次的痛苦經歷,我明白很多時候,有些人窮盡心力想證明,
他就是那道光,他能對我好,他可以給我力量,他就是我在等待的人,
直到真的給予他機會,浪費彼此很多的時間與精力,讓兩個人陷入糾結的痛苦,
他們所付出的一切卻只夠也只能證明,他們不如所描繪的大餅這麼美味、愛情也無法像諾言這麼美。
我想,那些信誓旦旦說會愛我照顧我的並不是壞人,也無意成為騙子,但就是不適合,
他們給予的重視與照顧,並不是我要的。

沒有誰對誰錯,就很簡單,一直以來我所碰見的,都不是我一直在等、渴望遇見的那個人。

於是我學會不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去面對一段失敗的戀情,或關係,
因為我對身邊的人都抱有太高期望,我才會失望,才會傷心。

人和人的關係,建立在條件之上的,
沒有誰真的願意為誰付出,只因為他就是他本身,不附帶任何條件,
大多數的長輩願意為孩子付出,條件就是血緣,
很可惜我和父母間的血脈關係,對她們毫無吸引力,
於是我這個人,再也沒有吸引避風港讓我依靠的條件。

我並沒有美麗到讓有人為了我甘願貢獻一切,
也沒有才華橫溢的令人能為得我一文一語而赴湯蹈火,
當然也沒有優秀到能吸引他人繞著我身邊打轉只為陪伴,
我領導能力普通、智商與常人一般、沒特別敏銳、接受不了欺瞞背叛,無法對傷害坦然。

於是我很孤獨,任何一個先天後天的條件,都在在顯示出我注定孤軍奮戰。

不過十九歲,第一次給我某種感覺,
他的支持與陪伴以我這個29歲大姊姊本身為前提,
全無任何愛欲渴望心機色彩,他適時給我的微笑,
並不是因為求我任何事情或欲得到什麼東西,
無條件的,只因為我就是歐乃寧。

記得有一次他在健身房外等我,一面用他招牌迷惑人心的笑臉對著我走來,
一面左右搖晃看起來是熱騰騰剛出爐的駕照,
我假裝仔細觀察他那張照片還順便品頭論足了一番,
但實際上我記住了他的生日,當然故意忽略了很刺眼的年份,
總之就在我們運動完他載我回家,我微笑著揮手再見,幾乎就是他離開我視線的下一秒,
我就馬上拿出手機把他的生日記在行事曆裡面,所以我知道,
他二十歲生日那一天,正好是我固定上健身房的禮拜三。

他是一個冬天出生的孩子,這令我很驚訝,
我以為他應該是在萬物春澤當中接受著身旁所有人的祝福而出生、
或是在一個陽光普照的午後,活力充沛的離開媽媽的身體才對,
看見他駕照之後,知道我的推測原來是個錯誤。
而後來和他更熟之後,我才知道大錯特錯都不足以形容我對他出生的誤會,
他是在一個又冷又濕的冬夜裡,未婚懷孕的媽媽一個人捧著劇痛而疲憊的身體,
在步行到醫院的途中痛到暈倒時,被路過的獸醫接生出來的。

連我這種沒有得到親情的溫暖已經快要三十年的人,
都覺得他的出生太過於戲劇性,
我就和幾乎世界上所有小孩一樣,是媽媽從預產期開始住院,
大約一週後在醫院的醫生及護士見證下,在手術台上誕生。

也許如何出生和未來的命運並沒有正相關,
畢竟父母無法在胎兒蹦出來之前先預測能不能去愛這個孩子,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再賜給他一個痛苦淒涼的出生經驗。

我扯遠了,總之根據他自己的說法,
彷彿為了彌補甫出生時的悲慘與不幸,他們母子二人在接下來的家庭生活裡,
得到了加倍的快樂與滿足,他那原先決定不負責任的爸爸突然頓悟,
連夜從高雄驅車北上,到醫院門前下跪道歉求婚,而小爸爸的父母,
也深知自己的孩子對對方有所虧欠,所以寵溺疼愛媳婦,甚至超越自己的女兒。

接下來他的童年生活就是一連串和樂幸福平安喜樂之類聖經才會出現的字眼,
不知道為什麼,很多我已經以為自己釋懷的事情、不曾擁有過的事情,
聽見他用一種懷念而悠長的口吻去描述時,我竟然感覺有點嫉妒。

只不過是那種從橫隔膜以下隱隱浮現出來的酸楚,
我決定忽視這種感覺,就樣我二十九年以來所做的一樣。

很多年以來,我都在學著面對不舒服的情感,
像是一個人如何面對過往帶給自己的悲哀,以及對於無力改變現況的自我厭惡,
並不是未曾付出努力,而是竭盡心力也無濟於事的辛酸,很難用言語表達出來,
最後我發現,忽視自己的感覺要比面對容易很多,
於是我開始像以往自己所瞧不起的人一樣,不再為了不可能改變的事情努力,
所謂重要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這種謬論,絕對不適用在維護一段關係上,
只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說法,
明明費盡心思,只是想得到一個微笑卻無法,
但卻有人不需要我主動開口就能給我溫暖的擁抱,那我何苦對強求不來的笑容渴望?
伸手接受他人的示好,要比糟蹋自己換取一些傲慢的回應輕鬆而且容易太多了,
若有溫暖的康莊大道可行,我為何要挑選險路前進?
所有對他人的關愛與付出,只會構築在雙方有良好互動的可能之下,
我知道我沒有同伴,但我並不到我會嫉妒他人的幸福。
我對20歲的羨慕,竟然另自己有點驚訝。